走出冬天（散文）            

                  ———冬游明月山随感            

杨 沐    

冬天的明月山，就像我最近那沉重的心情一样，阴郁得化不开。传说中的许多景观都看不到，消逝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明月山蒸发了似的。从进山开始，始终冷雾弥漫，阴云沉沉，游人寥寥，加上点点残雪，更显出明月山的寂寞、孤独和沉重。            

微微寒风吹过，瑟瑟作响，像是明月山沉沉的叹息。            

毕竟是冬天，又在山中，空气中始终弥漫着冷寂寂、阴沉沉的气息。草枯了，树落叶了，竹子瑟缩着，就连常绿树种的叶子也是稀疏的、枯涩的，见不到生气。            

山涧变瘦了，稀稀疏疏地拖曳着清冷的身影，瘦瘦弱弱地流淌，河床上裸露着各种各样的、干涩的、嶙峋的乱石。            

空中间或传来一两声孤寂的鸟鸣，凄婉，仿佛在申诉着的冬天的无情。            

山没有水，就没有了灵性；山没有万籁，就没有了生气。            

我只看到明月山的愁容和无奈，无法感受到她的热情和浪漫。我心中平添了无绪的愁怅和懊丧，许多与水与草与树有关的景观，真的一去不复返了，素来以水著称的明月山，看来也难以走出冬天！。             

拜过五显灵官，我们踏上晃月桥。这座悬浮在空谷、横跨两山的铁架桥，倒算是结实，不像其名，只是微微的有些浮晃。我倒是希望它真如其名，让我着着实实地晃一晃，摇一摇，真真切切地体会漂浮、如入仙境的感觉，一洗我长期漂泊，浪迹异乡，泊无定所的满身风尘。            

再一路走过，都无特别撩人兴致之处，抱月亭也好，风动塔也好，石壁流泉也好，在这个无情、寒冷、愁容满面的冬天，都失去了它们昔日的活力。然而，直到云谷飞瀑，才让我恍如当头棒喝，惊诧于它的神奇与峻美！惊奇诧于明月山冬天的内敛与包容胸怀！            

虽然是冬天，但云谷飞瀑仍不失其英雄本色。            

还没到观瀑亭，就远远听见飞瀑那哗哗哗的开怀。抬头仰望，一线清瘦的飞瀑挂在五丈余高的石壁间，仿佛来自天上云海，洁白的细流如银练般飘然而下，大大方方，直泻清潭，洒脱，不落俗套。潭不大，水不算深，水位也不高，但清澈见底，晶莹如玉。紧贴瀑脚，堆积着尚未消融的冰雪，飞瀑就落进雪堆后面看不见了，仿佛银龙躲进了水晶龙宫。            

石壁上拓刻着猩红的“云谷飞瀑”四个摩天大字，苍劲有力，更彰显出云谷飞瀑的阳刚、恢宏气势和博大胸怀。            

我伸手试了试潭水，掬起一抔，刹那间惊诧于飞瀑潭的冰清玉洁，仿佛我这一掬玷污了她的神圣。我听闻过传说中西天王母瑶池的圣洁，但我只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飞瀑潭比瑶池水更现实，更贴心；我亲历过深山雪水的冰清，但我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飞瀑潭有一种少女般的清纯；我倾倒于仙女湖的妩媚，但我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飞瀑潭拥有一腔母亲般的温柔。            

仰望云谷飞瀑，我觉得那飞瀑就是一种无私的奉献，一种天然的情趣；沉思于潭前，我觉得那深潭就是明月山的胸怀，明月山的气息；聆听着哗哗的潭水声，我觉得那是明月山无比和谐的天籁之音，明月山的快乐之声！            

从云谷飞瀑沿着窄窄的石阶一路攀爬上去，还有四个规模较小的瀑布，分别是玲珑瀑、鱼鳞瀑、玉龙瀑、飞练瀑，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神奇。            

玲珑瀑小巧玲珑，名副其实。如果不是爬到云谷飞瀑顶端，还真不敢相信气势雄伟的云谷飞瀑头顶上还真有这么一支浪漫的小夜曲，原来轰轰烈烈的背后竟然蕴藉着如此的静美！难怪佛曰：“动则静也，静则动也。”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冬天里的鱼鳞瀑堪称一绝，看细流从两丈余长的斜壁上一浪一浪的涌下来，形成清晰的片片鱼鳞，银光闪烁。如果不是在冬季，恐怕难饱如此眼福。可见有些东西虽然处于生命的低谷，却更能显现其率直，更能显现其真性与真美。            

玉龙瀑倒是清澈，像流玉，像游银，但那气势却缺少龙的雄风。或许是冬天雨水不足，给不了它太多的活力，扼制着它的威势，所以玉龙瀑倒也显出几分温驯。但细看，玉龙瀑却像是在默默地期待着风云，默默地蕴藉着能量，一旦春天来临，它就要奔腾狂舞，向世人展现玉龙本来的面目。            

最不受羁绊的，看来要数飞练瀑了。水流量虽然不大，但那从天而降的山水硬是从逼窄而陡峭的石壁缝隙里挤迸出来，直立而泻，银练似的砸下去，千珠万珠，化为缕缕银线、纷纷玉屑和淡淡紫烟。让我猛然想起一句古训：“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一种敬意在我心中油然而生。             

从云谷飞瀑到飞练瀑算是明月山最陡峻最奇险的一段，也是明月山风光最值得大书特书的一段。            

一路上，抬头仰望，沿着窄窄的石阶路拾级而上，或紧邻瀑布，或与瀑布毗肩而行，陡峭而崎岖。有的陡处只有抓住扶手方能一点点挪步而上；有时，路弯着弯着眼看就伸进了瀑布，似乎山穷水尽，却一拐，硬是从巨壁间劈开一扇门，拾级穿劈而出，复又盘旋而上，别开洞天。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原来只有亲历这种境界，才能真正领悟什么才叫绝处逢生！            

我忽然想起毛泽东的诗句：“无限风光在险峰。”一时思绪飘渺。            

人生的路或许有时就是这样，越是艰险处，越能体现人之生存的价值和意义。当你身处困境、险境时，走的人只有你一个人，但你得走下去。走出来了，路也就在你的脚下成形，越艰险，越能展现你的人生风采。那便是你最具奇险、最具特色的人生路！在路上，你也就成了一道令人欣赏而倍加推崇的、亮丽的风景！            

在爬越这一路陡峻的飞瀑时，我总以为自己的精力跟不上去，爬一段停下来歇一段，腿脚累得抬不起来，张着嘴直喘粗气。背上汗水浸湿，山风一袭，渗透着冬天的寒气，背上很快变得冰冷。有时真想放弃，可是于心不甘，更不愿被人笑话。这段飞瀑胜景让我坚信，爬上去太值得！更何况还期待着爬上明月山顶峰！这份美好的憧憬和坚强的意念，给了我力量、勇气和精神。            

今天停电，山中缆车停了，也没有了音乐相伴，但感谢这一路上的无限风光，感谢有妻儿相陪！人生的路上没有歌声可以，没有赞美声可以，没有曼舞没有悠闲，都可以，但不能没有风声雨声，不能没有风景，不能没有艰险，不能没有慰藉，不能没有鞭笞，不能没有教诲，不能没有哭声和笑声。            

生活不可能提供给你一切，命运不可能让你一帆风顺，有坦途就有坎坷，有欢喜就有伤悲，我们总得相伴走过。            

仰望云谷五瀑，总以为那水是从天上来的，因为仰望时，看见瀑口总是置身于云端，似乎天河就在那云口，抑或苍龙就躲在那云端，喷吐琼浆玉液，撩人心思，非得引你上去看个究竟不可。            

一旦当你脚踩瀑布，任凭流水在你脚下飞泻，气势万千，成就了你的英雄气概，而另一种胜境又深深地吸引着你，真是瀑外飞瀑，山外青山，堪称明月山胜地！            

这就是云谷五瀑！            

回望山下，忽然记得刚上山时，路经那无谓的人造“胜境”，以为那就是胜境，可是除了些冬日里沉沉的竹，阴阴的雾，也看不到什么胜景，更入不了什么胜境，以为虚度。但渐渐地走进明月山深处，特别是一瀑高过一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胜境。            

表面的矫情不是真正的“胜境”，只有深入其中，历练磨难，方能领略大自然的绝美。人生亦不过如此。一时得志不是人生胜境，只有历经人生雨雪风霜，酸甜苦辣，真真切切地体会人生路，才能真真切切地领略人生的胜境！            

就如这明月山五瀑，春有春的繁华，夏有夏的热情，秋有秋的多彩，冬的冬的神奇，一年四季无不呈现其独特的“胜境”！            

人啊，人生得意时，门庭若市，赞美声，吹捧声，巴结声，不绝于耳；人生失意时，门可罗雀，诅咒声，诽谤声，唾弃声，声声锥心。难得这冬天里的明月山，如此释怀，春夏秋冬，一如既往的心情，一如既往的坦荡。            

过了七彩石，已置身于明月山高峰群，阵阵阴寒的山风掠过，袭人心骨，汗湿的衬衣一下子冰冷地贴在后背，更觉阴寒，真可谓“高处不胜寒”。            

群峰多劲松，笔直，挺拔，耸立云端，依然青翠如夏，笑傲风寒，笑傲云雾，真不愧是“岁寒三友”之首！            

想起自己多年来身处企业管理中高层，浪头弄潮，命运乖舛，颇有“高处不胜寒”之感慨，同时又羡慕苍松风骨，不谓彻寒，笑傲江湖，笑看风云。            

爬越狮子峰，我站在狮子背脊，向山下眺望，迷雾沉沉，笼罩着群峰空谷。近处草木影影绰绰，远望茫茫一片，看不透明月山的真面目，只隐隐约约感觉到脚下就是悬崖绝壁。可就是那些青松，把根深深扎进石缝，挺立于浪尖风口，雄风不减。            

我想起王安石的诗句：“不谓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这是何等境界！是呵，只有看穿世俗的浮云，才能走时人生的最高境界，像这青松。            

虽然是冬天，但此时的峰顶倒没有风，难得！时近响午，头顶上的天空却呈现出丝丝蔚蓝，透出缕缕阳光，显得格外温馨，又一个难得！晒着煦阳，一家三口愉悦的享用午餐，我丝毫没有了高处冬寒的感觉。这是明月山的入世出世，还是我对人生的一种彻悟？是明月山的超脱，还是人生对我的一种洗礼？            

狮子峰，从山下仰望，像一头巨大的雄狮怒吼，周边群峰环抱拱卫。而此刻，我正高高地挺立在雄狮昂首之巅，放喉高吭，胸中从未有过的痛快淋漓！            

我感觉到，雄狮振威的风采！            

该下山了，却不想心中竟然陡增那么多的留恋和不舍。是留恋峰群拱卫的峰巅，还是不舍这短暂的煦阳？是迷惑于弥漫山野的云雾，还是畏惧于山路的陡峭？是明月山对我的牵挂，还是我对明月山的念想？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但下山总是要下山的，不下此峰，又怎能上得去彼峰？不下此山，又怎能上得去彼山？不放弃，又怎能获取？我深深地感谢创造“舍得”一词的祖先，先舍而后有得！是呵，人生总有那么多的山峰，而人生的苦乐得失就体现在这反反复复的上山下山之中。虽然下山时双脚有些不由自主的颤抖，但抛弃了杂念，下定了决心，也就那么回事。这样想着，反倒觉得比上山轻松，也没上山那么苦累，同时一路上还领略了只有下山才能领略到的独特的风景和乐趣。            

这次冬游明月山，由于棋盘石一带山体滑波，去不成曲径通幽和蛤蟆石一线，无法观赏摇钱树、花溪和千丈崖瀑布等景观；同时因为停电，也去不成反泥塘、星月洞和金鸡报晓一路，无法领略高山草甸、青云栈道和月亮湖等风光，似乎心中留下了许多遗憾。但也正是这些遗憾，反倒在我心中默默地滋生着一种希望，一线期盼，一份追求。其实，人活在当下，又何偿不是如此！            

满载着期望和追求，我再次回首明月山，却蓦然发现，明月山怀揣着荣辱得失、褒贬抑扬，正一步步走出云雾弥漫、愁容满面的冬天，迈向明媚的春季。            

是的，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2012.1.12初稿            

2012.8.12改稿            

2018.2.20三稿             

备 注：            

明月山位于江西宜春，是集“生态游览、休闲度假、科普教育和宗教旅游”为一体的山岳型风景名胜区，素以“奇峰险壑、温泉飞瀑、珍稀动植物和禅宗文化”为主要特色，是国家级风景名胜区、国家AAAAA景区、国家森林公园、国家地质公园、国家自然遗产、中国温泉之乡，江西省新赣鄱十景之一。